「那是我第一次看你哭,然後我講著講著,也開始無法停止的大哭。」我的好朋友那一天傳訊息告訴我,她看著我第一次拍的公益短片,第一次看見我落淚。她在朝會上介紹著我,然後不知道為什麼,眼淚簌簌地留下來,她也被自己嚇了一跳。
應該是倔強吧,一直到知道自己生病的時候,脾氣依舊倔強,倔強的恨不得將病房門深鎖,倔強的將自己的心門都關上,好一陣子我都不太願意説話,或者說,那是我對我的生命無聲的抗議,和無法發洩的委屈的一種表達,因為我不知道是誰將這鎖鏈綁在我身上,是誰將這個苦難加在我身上,我不知道到底能向誰怒吼,但也因為疼痛,痛到我每天只能卑微得央求護理師幫我施打嗎啡止痛。
治療期間的我很常哭,那時候的哭,是因為疼痛。
治療結束的我偶爾哭,但這時的哭,是因為委屈。
連最基本的上下床榻都需要人幫忙攙扶,更別說是其他的生活瑣事,更遑論像個一般人一樣,在週一的時候,想著週五下班後要去哪裡小酌,拿到桌曆的第一件事,是看上方的連續紅字有幾次,計畫著在那些日子,跟著三五好友們去哪裡踏青走走。這才是我想過的22歲生活,而不是一天24個小時幾乎都只能在病床上,連要去個廁所都需要人幫忙的生活。我覺得,我被鎖住了。
直到我的戰友離去,我才發現我是多麽的不珍惜我好不容易又重啟的生命。我開始打起精神,好好的畫畫,然後也試著用不同的方式去宣導骨肉癌。
那是我第一次拍攝紀錄短片,也是我第一次在鏡頭面前哭。
那時候的我總覺得,好不容易要大學畢業的自己,面對無法掌握的疾病,那些願景在癌症面前變得渺小又可笑。我以為我即將成為一棵大樹,能為我的家人遮風擋雨,才明白原來他們才是我面前的一座大山,幫我擋去被掩埋的危險。
但也因為那一次的拍攝,我開始學習去面對內心最軟弱的那一個角落。因為我也開始明白,如果我一直逃避,它會永遠在那,而當有人去把它挖開時,我依舊無力抵抗。所以我必須先學會和它和平共處,唯有如此,我才能開始學著怎麼堅強,與世界一起往前走。
雖然每天仍要學習,學習面對著不同的脆弱與不敢,但我已理解,我的身邊永遠有著一群人在攙扶著我,當我的右腳,只要我願意解開心上的鎖,我仍然可以向前走。
疾病與各種逆境仍重如鎖鏈,但容許它綁住你的,其實只有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