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北榮總的93病房,要進入到孩子們治療的房間去時,需要通過兩扇門,這是醫院為了保護打化療而抵抗力低落的孩子所做的特別設計。
第一扇門進去後,是個小小的整理室,大家會將水果、食物放在這裡的桌子上,接著挽起袖子打開水龍頭,仔細地用肥皂清洗雙手,接著抽出一張擦手紙拭乾,掛上口罩,在進入第二扇門前雙手噴上醫院準備的酒精,然後才會進入房間內探望孩子。
化療期間曾經住在單人房的自己,會將床旁的窗簾拉開,透過兩面玻璃看看只有一平方大的世界,藥物滴完後的等待血球數值回升期間,偶爾會坐上輪椅,坐在房間唯一的對外窗旁,看著樓下人來人往,看著汽車一台一台駛進來。看著窗外,是我唯一感覺到,我還存在在這個世界的依據,而不是看似自由,卻其實是條被囚禁在魚缸中的一條魚。
人家總說,失去了才懂擁有時的美好。
生病前的自己想去哪就去哪,只要是雙腳走得到的地方,將自由視為理所當然,生病後的自己,卻是一個若不倚靠拐杖,連一小步都踏不出去的人。因為沮喪、因為自暴自棄、因為害怕被世界遺忘,所以選擇先逐漸地將自己的生命劃出楚河漢界,將自己關在自己建築起來的魚缸中,不允許也害怕著被他人闖進,只敢隔著玻璃看著外頭。
而我的生命,也就此需要人照顧著。
無法獨立生活,面對術後復健與重新適應沒辦法走的雙腳,必須再次接受父母的照顧,就像孩提時候一樣,偶爾也會自暴自棄,覺得時間都過了這麼久,是不是也沒有機會了?
可是,透過臉書看見身旁好友們精彩的人生,讓我又好嚮往重新回到大海,當那條自由自在的魚,想去哪個峽灣、想去哪個港口,就去。於是這樣的拉扯,總會在夜深人靜時上演。
可是後來,這幾年我卻因為這些「限制」與「不自由」,幫助我快速的找到我擅長且似乎是唯一能做的事:畫畫,並且因為這些的阻礙與城牆,反而為我堅定的開出一條道路,我知道我必須畫得比人更認真、更努力,才能被看見,結果我真的在結束治療的六年內,完成了開個展的夢想、出了一本圖文書、現在成為一個SOHO族靠插畫維生。
於是,我明白了,真正的大海,是流在我們的心中。
生命,只有自己會把它侷限住,於是當我們開始願意不將自己侷限在擁擠的魚缸中時,我們開始能夠悠游的範圍,便已如海洋般的遼闊,願我們,都能成為悠遊大海的魚!